筋针治疗筋性耳病临证体会(香港中医杂志)

筋針治療筋性耳病臨證體會

香港大學中醫藥學院 劉農虞

摘要:耳病是臨床較難治療的病症之一,針灸治療具有一定的優勢,但臨證療效不夠穩定。研讀《靈樞》有關章節結合臨證觀察,感悟耳病與經脈、臟腑有關外,還與經筋相關,由此提出了筋性耳病的概念,耳病根據病位可分為臟性耳病、脈性耳病與筋性耳病三類。筋針療法對筋性耳病具有操作簡單,經濟安全、取效快捷等優勢,值得研究。
關鍵詞:筋針,經筋,耳病,耳鳴,耳聾
耳病是針灸科的常見病,其臨床可表現為耳鳴、耳聾、耳閉、耳脹、耳痛等,但以耳鳴、耳聾多見。大多患者經西醫檢查或MRI等檢查,病因未明,或診斷為病毒性感染而服用通血管、抗生素、維生素藥或類固醇等藥後仍未見效,轉介前來就診。不少患者經針刺治療後耳鳴消失,耳聾改善。
耳鳴、耳聾是臨床較為難治的一種疾病,本人在臨床治療中既有收穫也有教訓,通過研讀有關《內經》理論,結合臨床實踐有所感悟,提出了筋性耳病的概念。在此理論指導下針灸治療筋性耳病取得了一些經驗,與同道分享,拋磚引玉。
耳鳴是指耳內鳴響,如潮如蟬,妨礙聽覺;耳聾是指聽力減退,輕則重聽,重則失聽(失聰)。西醫認為耳鳴(耳聾)多因外傷、發燒、藥物中毒等損傷神經、血管等所致,分為神經性耳鳴、血管性耳鳴,以及原因不明性耳鳴等;耳聾分為傳導性聾、感音神經性聾、混合性聾等。由於耳病大多查無原因,給診斷以及治療帶來困難,經試服抗生素、維生素、通血管藥或類固醇等藥後仍未見效時尋求中醫治療。中醫認為耳病多因感受外邪,邪阻少陽經脈,耳竅失充;或臟腑病變,如肝膽火旺,循經上擾;或腎精虧虛,耳竅失養所致。常採用疏風祛邪,活血通絡;瀉肝降火,填補腎精等中藥進行治療。 針灸在上述治療法則的指導下,局部取穴配合遠部辨證配穴加以治療。如主穴選取翳風(針感向耳內或耳週傳導)。隨證配穴為外感風邪:配聽會、中渚、俠溪、風池、外關(瀉法);肝膽火旺:配聽會、中渚、俠溪、行間、丘墟(瀉法);腎精虧虛:配聽宮、太溪、腎俞(補法加灸)[1]。
觀之針灸臨床,久病耳鳴(耳聾)時作時止,聲細調低,按之鳴聲減弱,勞累後加劇,伴有頭暈腰酸,遺精,舌紅少苔,脈細之腎精虧虛者,針灸見效較慢,需數療程治療方漸改善;而繼發於感冒,猝發耳鳴(耳聾),耳悶耳脹,伴有頭痛惡風,發熱口乾,舌紅苔薄黃,脈浮數之外感風邪者,針灸起效較快,有時數次治療而愈,但也有見效較慢,甚至毫無進展,束手無策者。同為外感外邪,治法相同,為何收效差別很大,臨證不得其解。近年在“筋針” [2]的研創過程中,重溫《靈樞》有關篇章,有所感悟。
《靈樞·經脈》記載與耳有關的經絡主要有手足少陽、手足太陽經脈與手陽明絡脈。如“三焦手少陽之脈……其支者,從膻中上出缺盆,上項,系耳後直上,出耳上角,以屈下頰至 ;其支者,從耳後入耳中,出走耳前,過客主人前,交頰,至目銳眥。是動則病:耳聾渾渾焞焞,嗌腫喉痹。是主氣。所生病者,汗出,目銳眥痛,頰痛,耳後肩臑肘臂外皆痛”;“ 膽足少陽之脈,起於目銳眥,上抵頭角,下耳後,循頸行手少陽之前,至肩上,卻交出手少陽之後,入缺盆;其支者,從耳後入耳中,出走耳前”;“ 小腸手太陽之脈……其支者,從缺盆循頸上頰,至目銳眥,卻入耳中。所生病者,耳聾”;“ 膀胱足太陽之脈,起於目內眥,上額交巔;其支者,從巔至耳上角;其直者,從巔入絡腦”;“ 手陽明之別,名曰偏歷,去腕三寸,別入太陰;……其別者,入耳合於宗脈。實則齲聾,虛則齒寒痺隔,取之所別也”。其具體分佈情況:手足少陽之脈分佈於耳前、耳後;手少陽之脈、足太陽之脈分佈於耳上;而手足少陽之脈、手太陽之脈與手陽明之絡則進入耳中。可見耳主要與少陽經脈有關。邪阻經絡,耳竅失充,則見耳聾、耳痛等症。
而《靈樞·經筋》中也有記載,與耳有關的經筋主要有手太陽、手足少陽、足陽明經筋。如“手太陽之筋……循頸出走太陽之前,結於耳後完骨;其支者,入耳中;直者,出耳上,下結於頷。其病……引頸而痛應耳中鳴……本支者,上曲牙,循耳前,屬目外眥”;“足少陽之筋……直者,上出腋,貫缺盆,出太陽之前,循耳後,上額角,交巔上,下走頷,上結於頄”;“手少陽之筋……其支者,上曲牙,循耳前,屬目外眥”與“足陽明之筋……其支者,從頰結於耳前”。其具體分佈情況:足陽明、手少陽之筋、手太陽之筋分佈於耳前;足少陽、手太陽之筋分佈於耳後;手太陽之筋分佈於耳中、耳上。可見耳主要與手太陽經筋有關。邪侵經筋,寒則筋急攣縮,熱則筋縱不收,耳竅傳感組織位移,筋氣不暢則見耳鳴、頸痛等症。
以往認為耳病與臟腑、經脈病變有關。但據《靈樞·經筋》所言,部分耳病還與經筋相關。經筋與經脈是二類既有聯繫更有區別的網絡系統,各自具有相對獨立的生理功能與病理變化[3-4]。為此,對耳的生理、病因病機、針灸治法等方面有必要加以重新認識。
耳為腎竅,有賴手足少陽等經脈輸送精氣濡養,手太陽經筋分佈維護耳竅組織的穩定。當肝腎虧虛,精血不足難以濡養耳竅則鳴或聾;外感六淫或外傷,或內生瘀痰,阻滯少陽、陽明脈絡,氣血不能輸送於耳,耳竅失充則鳴或聾;耳部受寒或外傷,筋急攣縮,耳窩組織受到牽扯,位移失穩,筋氣不暢而致耳鳴或耳聾。
其臨床表現各有特點:筋性耳鳴(耳聾):或有感受風寒或外傷病史,突發耳鳴,鳴聲隆隆不斷,按之不減,或聽力下降或暴聾,有時在張口或頸部活動時減輕或消失,耳周肌肉緊張酸痛,頸項僵痛,或兼有頭痛、脈浮緊或弦,舌苔薄白等症;脈性耳鳴(耳聾):病程較短,多見於年輕人,發病突然,或在感冒後出現,鳴聲隆隆不斷,聲粗調高,按之不減,或暴聾,有時伴有耳閉、耳脹,或伴有頭痛、惡寒發熱,脈浮等表證;臟性耳鳴(耳聾):病程較長,多見於老年人,發病緩慢,逐漸出現如蟬耳鳴,其後伴有不同程度的耳聾,多為雙側性,耳鳴時作時止,聲細調低,按之鳴減,疲勞時加重,可伴有頭暈、腰膝酸軟,帶下遺精、脈弱等證。
針灸臨床,需根據耳病的病變部位分而治之。正如《素問 調經論》所言:“其病所居,隨而調之。病在脈,調之血;病在血,調之絡;病在氣,調之衛;病在肉,調之分肉;病在筋,調之筋;病在骨,調之骨。燔針劫刺其下及與急者;病在骨,焠針藥熨;病不知所痛,兩蹺為上;身形有病,九候莫病,則繆刺之;病在於左而右脈病者,巨刺之。” 由此將耳病分為臟性耳病、脈性耳病與筋性耳病。臟性耳病是由臟腑功能失常所致,治療當根據虛實施行補瀉;脈性耳病是由邪阻脈道,耳竅失充所致,治療當分清病在經脈(少陽)還是 絡脈(手陽明),分而治之;筋性耳病是由邪侵經筋,筋急筋縱,耳竅位移所致,治當宣導衛氣,舒筋復位。
筋針療法主要適用於筋性耳鳴(耳聾)。取穴:大多患者頸項僵痛,可在患側頸項部循筋尋找筋結點,一般分佈於天柱、頸夾脊、肩井穴附近,按壓該點有壓痛、酸脹或舒適感即是筋穴[5]。另在耳部前、後、上部循筋尋找筋結點,一般分佈於完骨穴、率穀穴、浮白、頭竅陰、聽宮穴區附近,按壓該點有輕微壓痛或酸脹感即是筋穴。操作:以1寸筋針[6](或毫針),在頸項部筋穴,常規消毒後進針,沿皮循筋縱橫刺0.5-0.8寸。耳周筋穴常規消毒後,沿皮下與耳平行方向平刺0.5-0.8寸,留針15-20分鐘。一般3-5次治療即可顯效,部分患者即刻見效[7]。


病案舉例:

汪女士,42歲。 2014/04/14初診。
耳鳴如蟬2周。14年4月初無原因出現左耳鳴耳閉,次日頭暈,經西醫診斷為病毒性感染,服通血管藥治療後,耳閉基本消失,但耳鳴依舊。刻下:耳鳴如蟬,呈持續性,周圍環境安靜時明顯,按之不減。舌淡紅,苔薄白,脈細緩。查:頸部活動正常,左耳後枕部有壓痛。血壓114/76mmHg. 有鼻敏感病史20多年。
診斷:耳鳴,筋肉型。
治療:枕部天柱穴區與耳周浮白、頭竅陰穴區觸及筋結壓痛點,常規消毒後,用30號1寸筋針,枕部筋穴皮下向耳橫刺,耳周部筋穴皮下沿耳縱刺,留針20分鐘。
16/4二診:針後當晚耳鳴減輕至今.21/4三診:左耳鳴減輕.但近周情況無改善。上法加外關毫針治療。5/5四診:左耳鳴白天幾乎感覺不到,晚上安靜時仍有細聲耳鳴。12/5五診:枕部、耳周筋結壓痛點發生位移,調整筋穴後繼續治療,配合電針,外關、丘墟穴毫針治療。4/6六診:左耳鳴又減輕些.11/6七診:左耳鳴無減輕,頸項後仰時牽扯痛.上法調整筋穴治療。18/6八診:針後當晚左耳鳴加重後逐漸減輕,目前減輕7成,白天幾乎無感覺。25/6九診:左耳鳴基本消失,白天幾乎無感覺,夜間安靜時偶有輕微耳鳴。囑自行耳鳴按摩法保健治療。14年11月10日介紹友人前來診治耳鳴時告知,耳鳴消失至今。
案例分析:經筋布散耳竅,維持耳竅結構的穩定。汪女士由於長期伏案工作,頸項受寒,邪侵經筋,困遏衛氣,筋攣牽扯耳竅,傳感器官位移,筋氣不舒所致耳鳴。筋針皮下透刺,無感得氣[8] ,宣導衛氣,舒筋解攣,傳感器官復位,耳竅筋氣暢通而愈。

吳先生,44歲。 2008年11月10日初診。

右耳聾2個月。2008年9月初感冒後1周,繼則出現右側耳聾、耳閉,經西醫診治,診斷為病毒性感染,服用類固醇與通血管藥等2周,耳閉消失,但耳聾未見改善。刻下:右側耳聾,聽力明顯下降,一般交流時需看口型。耳竅按壓耳聾無改善。舌尖紅,苔薄黃,脈細數。查:頸部活動正常,右耳後有壓痛。血壓110/72mmHg。
診斷:耳聾,筋脈型
治療:耳後下翳風及耳前聽宮穴區觸及筋結壓痛點 ,常規消毒後,用30號1寸筋針,耳後部筋穴皮下向耳橫刺,耳前部筋穴皮下沿耳縱刺。配合耳周浮白、頭竅陰、外關穴常規針刺,留針20分鐘。
12/12/2008五診:經4次針刺治療,右側耳聾稍有改善,電話能聽到雜聲。5/2/2009十診:症情未見明顯改善,上法加翳風、聽會穴深刺1.2寸左右,耳周筋穴筋針治療。9/5/09十五診:耳聾有所改善,聽力有些提高,但聽電話仍有雜聲。上法加電針治療。15/8二十五診:耳聾改善,聽力提高約10%,聽電話能聽到聲音,但不能分辨音色。11/10/09三十五診:耳聾改善,聽力提高約20%,能聽電話,但分辨不清男女聲。3/5/10六十診:耳聾改善,聽力提高約40%,能聽電話,分辨清男女音質,但分辨不清對方為誰,時有耳閉。上法加懸鐘、腎俞、太溪等穴常規針刺治療。前後經數年治療,耳聾雖有明顯改善,聽力提高約50%,電話能分辨對方為誰,但仍未能完全康復,與左耳相比仍有差距。疲勞時仍有耳閉現象。現仍經常抽空來診,期望有所增進療效。
案例分析:患者感冒後耳聾,乃邪毒入侵,筋脈均損,既有經筋急縱,牽扯耳竅,又有邪毒阻脈,經氣不通,為筋脈同病之證。治療單一針法難以奏效,故筋針需配合常規針法綜合治療,方有改善。患者病程較長,病情複雜,由實轉虛,虛實兼夾,故病程纏綿,後期需結合調補腎氣,才能鞏固療效。

參考文獻

[1] 王華,杜元灝. 針灸學 [M]. 北京: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, 2012,314-315
[2] 劉農虞,任天培、向宇等.筋針治療112例軟組織損傷的即刻鎮痛效果的臨床觀察[J].香港中醫雜誌,2014,9(4):65-68
[3] 薛立功,張海榮.經筋理論與臨床疼痛診療學[M].北京:中國中醫藥出版社,2002,2
[4] 趙京生.針灸經典理論闡釋[M].上海:上海中醫藥大學出版社,2003,76-77
[5] 劉農虞.析“以痛為輸” [J].針灸臨床雜誌.2014,30(2):55-57
[6] 劉農虞.議“燔針劫刺” [J].中國針灸,2013,32(S1)102-104
[7] 劉農虞.談“以知為數” [J].針灸臨床雜誌.2013,29(6):67
[8] 劉農虞.“得氣”與“氣至” [J].中國針灸,2014,34(8)828-8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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